A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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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指路：1

预警请看第一章

2.

 

周叶二人还未回到公馆，家里已经收到消息，狐狸精带着小杂种去钱庄耀武扬威，要求过目今后所有的账目，总掌柜当面应下，六姨太和小少爷前脚刚走，后脚他便赶紧通风报信。

周老爷近段时日在北平谈生意，把账房钥匙交由叶修保管，本就引起家里几位姨太太的不满，这下又听闻叶修居然趁机要打钱庄的主意，周家几个儿子也炸开了锅，一起聚在公馆一楼的客厅，个个脸上愁云密布，晦气无比。

“那小子算什么东西，也配去碰钱庄的生意，咱爸是不是给狐狸精迷魂汤灌多了？”

说话的是周家二少爷，周建勤。他自从丢了印染厂这个饭碗，便整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刚刚的电话也是他接的，而后便让佣人去把几位少爷都找回来，当头第一句便是“家里要变天”。

现在这客厅里比平时热闹多了，大太太和四姨太闻讯赶来，挤在一起等着开茶话会。除了二姨太在房里吃斋念经躲着不愿出来，家里的人几乎都到齐了。二姨太膝下也没子嗣，家里换谁当家在她眼里都一个样，只是这家里谁都不是省油的灯，她只盼着这段混乱的日子早点过去才好。

四姨太抚着白玉镯子冷笑：“可不是，二少爷这句话说到点子上了。我看老爷就是听信那狐狸精的枕边风，吹得晕头转向。建维，前些日子你爸交账房钥匙的时候我是不是跟你说要出事了？你看，这么快就来了。”

三少爷周建维翘着腿，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手还拍着大腿打节奏：“从二哥出事那时候起我就有预感了，姓叶的就是想把小杂种给弄上皇位好母凭子贵。不过这继位也要有血统才行吧？他娘是个卖唱的婊子，小杂种都不知道是不是咱们周家的种。”

“这倒是真的，咱们都是看着五姨太大着肚子进门，一个在大上海舞厅卖唱的舞女，千人看万人摸，谁知道是不是让老爷做个便宜的爹？”四姨太语气尖酸刻薄，越说越带劲，“小杂种出生之后她还自己指了字给儿子做名字，这不就是不想要周家的字派辈分吗？老爷就该好好查查小杂种的来路才对。”

“对，好好查清楚，免得让外人入了咱们周家的祠堂，都不好和老祖宗交代。”

母子俩一唱一和相谈甚欢，周建勤皱着眉心情不悦，他的母亲若不是被赶出家门，肯定也能跟他一起过过嘴瘾。而大太太和大少爷静坐在一旁沉默不语，周建勤用胳膊肘捅捅大少爷：“大哥，你怎么不说话？”

周建臣抬头看他一眼，伸手推一下金丝边眼镜，轻声道：“周泽楷这么多年一直默默无闻，叶……先生来了之后他才飞黄腾达，要是没了那个小妈，他肯定还是成不了气候。”

他一开口，把家里众人的视线都吸引过来。这句话才是说到点子上，他们那个最小的弟弟周泽楷从小像个哑巴不受宠，五岁时亲娘五姨太一脖子吊死之后，在这个家里更像个透明人，小时候只有被哥哥们堵在墙角骂杂种的份，要不是四小姐护着他，恐怕连口热饭都吃不上。

好在周泽楷天生聪慧，学什么都快，在学校比他几个哥哥争气，后来也是四小姐的帮助得以去英国留洋，待了两年之后回来，整个人精神状态和心态已与从前大相径庭，个子蹿高了人也更加沉稳，只不过还跟闷葫芦似的从不多言一句。

周家几个少爷手里都有家族事业忙着捞银子，也懒得再对他刁难，便把欺凌变成漠视。反正在他们眼中周泽楷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杂种是翻不出什么浪的，而周老爷也对这个儿子没放什么感情，成年之后更没让他插手家族产业，让周家大小都吃了一颗定心丸，觉得周泽楷不具有任何威胁性。

这个状况一直稳定维持着，直到叶修嫁进这个家里，周泽楷过继到他的膝下之后，周家的“安稳日子”给撕开一个大口子，现如今，他们最看不起的小杂种居然堂而皇之染指让人眼馋的钱庄生意，这让他们几个兄长还怎么坐得住？

大太太侧身坐着，她年近五十，多年的养尊处优养出一身富态，身材臃肿却偏爱穿旗袍，上好的缎子都快裹不住白腻腻的肥肉。她前几日新烫了头发，时不时便推一下头顶上的大波浪想引人注意，这下又顺了一把，说：“建臣说的对，你们呐，光盯着小杂种有什么用，那狐媚子才是最该赶出家门的。老爷那么宠他，等到他的肚子再大起来，那这家里才真是要不太平了。”

归根结底，最大的威胁还是叶修。这个男人本事不小，进门之后就哄得周老爷把家里生意交由他打理，紧接着大刀阔斧的又是查账又是换血，跟搞革命似的，很快就查出周建勤管理的印染厂账目有猫腻，在周老爷耳边狠吹枕头风，摘了二少爷的管事权之后，还让周泽楷试着接手。

这件事在周家造成的动荡也不小，把二少爷的印染厂给小少爷，这不是狠狠打了他亲娘三姨太的脸吗？三姨太见儿子受委屈，急火攻心，想方设法害小杂种，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还落了个扫地出门的下场。

三姨太没了，这家里只剩下大太太和四姨太能和叶修斗智斗勇，今天经大太太一提醒，四姨太猛然惊觉：叶修这个妖里怪气的男人还会生养，今后若是再弄个更小的杂种出来，他们的地位岂不是岌岌可危？

大太太看四姨太和周建维交换着眼神，轻声一笑，拍拍儿子的手背，让他坐收渔翁之利就好。

大家族里多的是人抢着当刀，他们只要借刀杀人即可，根本不必脏了自己的手。戏院里买票都没这一出又一出的好戏。

 

 

 

周泽楷坐在病床前，他的手里拿着水果刀，耐心细致一圈一圈推着苹果皮，叶修则是坐在一旁陪着，佣人被差遣去花园里摘些新鲜花草上来，病房里只有他们两人，还有躺在床上闭着眼面色苍白的女子。

离开昌隆钱庄之后，周泽楷又让司机开车去中山医院。四小姐住在这里，周泽楷得空就来瞧瞧四姐，坐床边给她削个苹果，心里抱着一丝希冀，希望苹果削完之后四姐能清醒过来睁开眼看他一眼。

时间一分一秒滴滴答答流淌，周泽楷的苹果削完，轻轻放在床头柜上，盯着四姐看了一会儿，黯然低头。

叶修的手搭到他的肩头，低声宽慰：“她知道你经常过来就够了，别多想。”

周泽楷何尝愿意多想，只是看见温柔善良的四姐如今和死人只隔着一口气，心里难免怨恨。从小到大只有四姐最疼他，或许是因为他们都是没有爹疼娘爱的可怜人，周泽楷给家里的亲哥哥们打骂欺凌，到头来还是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四小姐处处维护，才让他苟延残喘成长起来。

周家四小姐是周老爷收养的女儿，她的父母是周老爷的生死之交，死于军阀的战乱之中，周老爷便把他们唯一的女儿带回上海抚养。她比周泽楷大三岁，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待他却胜似亲姐弟，这才让那些心思肮脏的人钻了空子。

三姨太因为儿子丢了产业心生歹念，想要设计陷害周泽楷和四小姐之间产生不伦的关系。周泽楷没有上当躲过一劫，四小姐却被地痞流氓侮辱，而后羞愤不已投河自尽，救上来也已经只剩一口气。即便后来揭发出是三姨太动的手脚，周老爷将她扫地出门，却还是改变不了四小姐这辈子或许只能瘫在床上安静等死的命运。

“四姐，你放心，”周泽楷握住四小姐微凉的手，“你的仇我记着。”

周泽楷可以忍受自己受苦，唯独见不得身边亲近的人受罪，尤其是对他最好的四姐。他几个哥哥和姨娘欺人太甚，从前他有心反抗却无力争斗，今时不同往日，他只要想，便没有什么做不到。

天色暗下来，护士来提醒门禁时间，周叶二人一前一后离开病房。车停在医院的侧门，穿过一条石廊就能抵达。这条石廊盖着紫藤花架，此时正是花期，一串串紫藤花吊下来随风轻轻飘摇着，月光投下，层层叠叠，远远看去似一张影影绰绰的花帘。

周泽楷忽然跨前一步，堵住叶修的去路。叶修抬头看他，猝不及防被扭住下巴，幽谧的花香掩盖之下，是唇舌相接呼出的暧昧热气。

“我身边只有你了。”周泽楷捧着叶修的脸，温热的唇流连在脸颊和鼻尖，轻柔、缱绻。叶修的手攀着他的肩，而后又抱着他的脖子，偏头主动迎上去亲吻，把舌尖吮弄得啧啧作响，周泽楷笑了，转个身把叶修压在柱子上，用背影把他彻底包裹起来。

幸好此时无人经过，否则谁顺着紫藤花架一路走进来定要吓个半死。片刻后周泽楷拉着叶修的手腕走出石廊，叶修低着头，耳根还在烧热泛红，轻咳一声努力让心神稳下来，上车之后可不能露出破绽。
“今天该办的事都办了，明天你可不能躲懒，该去学校了。”叶修提醒道。

周泽楷回头看他，黑眸半弯着，像挂在空中的月牙儿。

“知道了，妈。”

叶修皱着眉又埋怨起来：“说了我们两人独处时你别这么叫我……”

周泽楷笑着打断：“我喜欢。”

叶修不再开口，千言万语也抵不过这三个字。之于他而言，身边动心的也唯有周泽楷一人而已。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