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叶】孽海花 （民国PA） 4
预警请看第一章
4.
这一场小憩便歇到晚半天才回公馆，周叶二人进门时正赶着饭点，一家子人围着长桌坐着，视线齐刷刷丢来，佣人方嫂给六姨太和小少爷接包拿帽，叶修笑着打招呼：“你们慢用，我先上去。”
大太太提着筷子凉凉瞥他一眼，说道：“叶先生现在金贵，老爷不在家，连同我们一张桌上用膳都百般推辞。”
叶修还真不是有意回避，而是的确不饿。下午他累狠了饥肠辘辘，周泽楷便去石库门附近一家老字号的元宵铺买一份桂花酒酿元宵回来，那元宵又大又圆，浓稠糖水混着香甜的桂花蜜，叶修只吃了半碗便放下勺子，现在胃里还撑得难受。
不过他却懒得解释什么，只淡淡回一句“不饿”，也不管别人用什么眼光看他，自顾自上楼去。四姨太用手帕挡着半张脸和大太太嘀咕：“大姐，你瞧他，心高气傲的，看不起谁呢。”
“他有老爷护着，正在宠头上，自然心气高。”大太太回过四姨太，又朗声问周泽楷，“泽楷，你也不吃吗？”
正在吃鱼翅粥的周建维抬头说：“小妈上楼去了，他能待得住？多半也‘不饿’，成天吸风活着就够了。”
周泽楷也不想和家里弟兄在同一饭桌上用餐，看着他们的嘴脸心里便一阵恶心，什么山珍海味都食之无味。但周建维这么说了，周泽楷偏不想顺他的意，便走过去，坐在空位上，把碗递给方嫂盛饭。
他一坐到桌上，话题都顺着他的方向砸来。除了安静吃饭的二姨太之外，三个哥哥和两个姨娘说的话夹枪带棍，言辞间毫不掩饰对他的嫉妒和鄙夷，周泽楷安静听着，不仅吃光了碗里的饭，还多喝了一碗鱼翅粥。
而后他也不急着回房继续工作，坐在客厅里随手拿一份报纸津津有味看着，时不时飘来的一两声“小杂种”也没有对让他造成任何影响。
一个巴掌拍不响，晚饭结束后，倍感无趣的少爷和姨太太们各自回房，周泽楷仍是坐着没动，手中那份报纸终于翻到最后一页，这才吩咐方姨让厨房准备一份茶点，准备端去给六姨太。
天色已晚，二姨太从房里出来，她拿着一串翠绿佛珠，嘴里还在默念佛经，一抬头正看见周泽楷端着茶点推开叶修的房门，房里暖黄的灯光打在他俊俏的面容上，映出的微笑是幸福和喜悦的。他走进去，关上门，那缕暖黄如同被一只手按灭，走廊里又只剩下冰冷的月色。
二姨太的拇指拨下几颗佛珠，喃喃道：“真是作孽啊，阿弥陀佛。”
周老爷从北平回来的那天，周泽楷正在昌隆钱庄集庆路的分号盘账，叶修坐在一旁悠闲捧着白瓷茶杯，和分号掌柜聊古董藏品，家里忽然差人来通报，说老爷回来了。
正坐在条桌后面的周泽楷抬头，叶修让他忙完再回去，自己品完最后一口茶后，跟着下人一起先行离开。
回到公馆，果真看见周老爷贴身伺候的老管家秦叔在门口候着，瞧见叶修先过来喊一声“叶先生”，才说老爷半个时辰前回来了，正在等您。
叶修走进客厅，周家几个少爷都整齐站着，大太太和四姨太坐在沙发上，中间拥着周老爷。
周老爷姓周名利林，年逾六十华发半生，梳着背头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生意人的精明锐利给镜片挡去大半。他身穿黑袍蓝褂，双手交叠搭着拐杖，看见叶修只身进来，问道：“就你一人？小楷呢？”
“他在集庆路，是我的意思，让他忙完再回来。”叶修走来，周利林便对四姨太昂昂下巴，四姨太满不情愿放开挎着胳膊的手，站起来去挑老爷上一趟北平带回来的礼物。
叶修也不客气，在那块捂得热乎的位置坐下，周利林问他最近家里如何生意如何，叶修对答如流，提到钱庄，轻描淡写说上半年的总账已经快盘完了，让他放心。
“都交给小楷做了？”周利林问。
“是呀，半个月前就交给他了，这孩子肯吃苦，经常深更半夜屋里灯还亮着。”叶修叹气，“也是因为花太多心思，学校那边顾不上，前几日递来通知，不得已只能退学了。”这语气惋惜的，说得好像是那洋人校长有意不让周泽楷念下去似的。
周利林原本是对小儿子不甚在意才一直供着他读书，眼下他既然能够担起家业，书能不能念完也无关紧要，便说：“不读也罢，昌隆事务繁杂，专心打理也好。”
身后站着的周建勤忽然阴阳怪气冒出一句“叶先生倒是心细，连五弟什么时辰睡觉都清楚”，叶修回头看他一眼，从容回道：“我当然清楚了，他是我儿子，深夜起来看见他还在熬夜对账，我不心疼？”
周建勤见他语气坦然理直气壮，竟无法反驳，憋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是，叶先生尽职尽责，疼儿子都是第一位的。五弟还真是有福气，跟了这么一位小妈。”
这话连捧带摔甚是刺耳，叶修还没动怒呢，只听“咚”一声闷响，是周利林手中的拐杖跺在地上发出的声响。
周利林皱眉斥责道：“怎么说话的？叶先生是你六姨娘，也算是长辈，你娘走了之后没人教你‘规矩’二字怎么写的了？回房给我抄一百遍长长记性！”
周建勤立刻噤声，不敢顶半句嘴。大太太翘腿坐着，事不关己只当看个热闹，周建臣适时奉上一杯茶，低眉顺眼让爸消消气，叶修也做个顺水人情，说孩子还小，规矩可以慢慢教，老爷就别计较了。
周建勤脸绿了一半，叶修年岁只有二十七，比他还小上两岁，平起平坐他都嫌膈应，还真有脸端起长辈架子的。他看向叶修的眼神充满怨毒，视线若是一条毒蛇，此刻已经攀上叶修的脖子让他死过几回了。
叶修皮糙肉厚，仿佛并未察觉半丝不妥，还和老爷说，孩子不懂事不能急于一时，等到了三十而立的年纪兴许就能长大了。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