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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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警请看第一章

19.

 

“江浙分号这次基本都跑过一遍，你父亲很满意，对你赞不绝口。”叶修倒一杯香茗递与周泽楷，“多半近期便会把江浙分号一起交与你打理，到时你要去得勤快些，头半年一定不能出什么岔子。”

周泽楷低着头，似乎沉浸在冥想之中，叶修的手举在半空中，等了片刻也不见他有伸手来接的意思，便把茶杯放在他面前：“接下来可以跑一趟山西，顺道去河北。你懂的，你父亲想要扩展北方的生意……”

“再说吧。”周泽楷截断他的话，站起身便要离开。叶修问他去哪里，他说去医院，看看四姐。

叶修欲言又止，思忖片刻还是缓缓开口：“你昨日刚去看过四小姐，今天有空就去印染厂瞧瞧，毕竟也些时日没去了。”

周泽楷敷衍点头，也不知有没有记在心里，拿起帽子便出门。叶修站在窗户口，看见他没坐家里的车，离开公馆之后上了一辆黄包车，去的方向和通汇大街截然相反。

他无奈摇头，自那日两人不欢而散之后，周泽楷便是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叶修说什么，他听着，但会不会照做则是完全依着自己的心情来。晚上回来也迟，就像一根断了线的风筝，在外面随意飘着。

他心里清楚周泽楷在怨他，这孩子一直安静惯了，怒极和悲极都不会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举动，但近些日子和他接触、对话，叶修能明显察觉到一种无声的抗拒，对上的眼神深沉而哀怨，藏在心里的疑问道不尽也说不清。

可惜叶修却无法同他说什么，既无法解释也不能解释，想要在这个家中立足，他要牺牲些什么，周泽楷也要失去些什么。

罢了罢了，随他去吧，想通了便好。叶修摇头，回屋里把书桌收拾好。周利林拄着拐杖进来：“小楷去哪儿了？”

“去厂里，最近耽搁了没去盘账不放心，”叶修把椅子拉出来，“我让他先去看看四小姐，这孩子事业心重，偏要忙完了再去医院。”

周利林坐到椅子上，抚着扳指叹气：“你教的好。”

叶修笑而不语，手按在肩上帮老爷松松筋骨。周利林闭着眼享受片刻，提起来那个中英混血的女学生艾丽丝，上次和汉森伯爵碰面又聊起两个孩子，想借个机会让他们碰一面。

叶修知道这绝不是碰面这么简单。上回周利林便提过艾丽丝对周泽楷有意，这次再提起，恐怕是想撮合他们，来一段联姻佳话。

“小周才二十……是不是早了些？”叶修轻声问。

“不早了，早些年像他这么大的男人孩子都会打酱油了。”周利林闭着眼，继续道，“他几个哥哥怎么样我懒得管，都是不成器的东西。难得小楷这么上进，给他择门好亲事，也算是我对柳絮的补偿了。”

他叮嘱叶修抽空带着周泽楷去见汉森伯爵，叶修过了许久才应下：“嗯，我安排安排。”

 

 

 

 

周泽楷先去医院，坐在床边给四姐篦头发，用的是此趟南行带回的茉莉油。他原先不会这些女儿家的功夫，不过从小给四姐带着，常看四姐坐在梳妆台前篦头发，年幼的周泽楷看着好玩，伸手去够梳子，后来四姐给他拿把小椅子踩着，梳子递过去笑盈盈随他摆弄。

时光飞逝，原先踩着凳子的娃娃已经变成长风而立的少年，这手梳头发的功夫也越发熟练，都是四姐手把手教出来的。

病房里飘散着茉莉油的香气，听伺候四小姐的佣人说，自己不在的期间都是叶修过来照顾。佣人一个劲的夸赞六姨太，不仅聪明能干，和他们这些下人也从不摆谱，最打紧的是对小少爷和四小姐都好，当成亲生子女一般疼的。

周泽楷敷衍弯弯唇角，他对“母慈子孝”四字厌极，旁人不提便罢，提起来便像是用针扎了他的心。

他要什么母慈子孝，不过是应付外人的幌子而已。像一层枷锁，牢牢套着他和叶修。

从医院出来，太阳已经从头顶西移，周泽楷又在街上叫一辆黄包车，“石库门”三个字卷到舌尖上又给咽下去，吩咐车夫去通汇大街。他虽然和叶修闹别扭，但印染厂可不能砸在自己手里，过去绕一趟点个卯，免得又给哥哥姨娘们逮着话柄。

岑管事见小少爷来了，赶紧笑脸相迎，周泽楷没什么表情，一双乌亮的眼珠子直勾勾盯着人瞧，看得人心里发慌。岑管事命人上茶，他亲自端给小少爷：“小少爷，您请用。”

周泽楷没伸手去接，眼神里的薄凉一缕一缕递过来。

岑管事额上冒出冷汗，周泽楷有段时日未踏足印染厂，进门便是一副兴师问罪的做派，让他不由得联想起前些日子六姨太被污蔑的事。这个家里人人心里都清楚小少爷是六姨太给扶持上去的，养母受辱，可不就间接打了儿子的脸吗？

因此看见周泽楷阴沉的脸色，岑管事生怕丢了这份差事，战战兢兢端着茶盏候在那里。

两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一个面无表情一个神色慌张，周泽楷每一次抬眉都像刮来的刀，剜掉岑管事一层皮肉。终于，岑管事挨不住了，“扑通”一声跪到地上，茶盏高举过头顶：“小少爷，我可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小的就是叶先生提拔上来的，绝不会做什么对不起您和六姨太的事啊！”

周泽楷还是一言不发，但却从他手中接过茶盏，茶盖轻刮碰撞出脆瓷声响。岑管事跪在地上，额上冷汗一颗一颗滑到脖子里也不敢去擦，大气都不敢喘出声。

“谁来提的人？”

岑管事小心翼翼回答：“是、是四少爷。”

听见是周建维，周泽楷倒是没什么惊讶。家里就这么几个兄弟，周建勤已经被枪打出头鸟，怎么着也该换个人出头，说不定下次生事的就是大哥周建臣。

对于细节，周泽楷也没什么兴趣了解。叶修已经解决，并且有自己父亲护着三哥，秋后算账也一个巴掌拍不响。他先前的架势那么吓人，只是想看看岑管事的反应，如果是自己手下人动的手脚，早些发现清出去也好。

岑管事跪在地上，将拎去揭发的工人姓甚名谁家世背景通通倒出来。周泽楷听完，发觉这不过只是一枚无足轻重的棋子，兴许连串谋都算不上，等到用完之后，在周建维手里就是一枚弃子。

问到这里，周泽楷也相信岑管事无辜，此事与他无关，便抬抬手，让他坐着说话。

岑管事坐下之后终于抹了一把汗，而后周泽楷语气平淡，问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又命人把这个月的进出账拿来过目，大致看过一遍没什么问题，便起身离开。

送走小少爷，岑管事才算松一口气。不知怎么的，总觉得隔了月余未见，小少爷与从前有些不同，却又说不出哪里有变化。

离开印染厂，周泽楷漫无目的走在街头。他想招辆车去石库门，手刚抬起，又想起叶修还钥匙的场景，这个念头便作罢。他心里是想去那里瞧瞧，不过只怕自己去了，更会触景生情。

不知不觉，周泽楷竟走到一座小公园，对面便是自己的母校，站在这里可以看见上海大学的招牌。此刻公园里大多数都是青年学生，有某个青年团体坐在草地上讲课，也有恩爱情侣靠在一起温书，周泽楷孤身一人找一张长椅坐下，浑身力气卸尽，仰头闭着眼发出长长一声叹息。

头顶上忽然掠下一片影子，周泽楷睁眼，和艾丽丝大而有神的双眼对上。

“Hi，周。”艾丽丝低头，对着周泽楷露出甜美笑容，“好难得在这里遇见你。”

周泽楷躲开她，坐到另一边，低着头一言不发。艾丽丝绕到身前：“我能坐下吗？”她等了片刻，见周泽楷不回答，便当成默许，坐在长椅的另一边。

艾丽丝偏头观察周泽楷，他的眉眼清隽、沉静温润，只需一眼便容易打心底生出一种好感。在校时期艾丽丝便留意周泽楷许久，今日见到却感觉俊美面容笼着一层阴云，心中似有不快。

“你不开心？”艾丽丝轻声询问。

周泽楷摇头，片刻后又点头。一片树叶被风打落，悠悠扬扬飘下来，落在头顶上。

 

 

 

TBC.

最近都在荒废自我，反省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