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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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警请看第一章

20.

 

艾丽丝和周泽楷渊源不浅，他们两人并非在上海大学共同读书才相识，早几年前周泽楷在英国留洋，居住的郡地便是汉森伯爵的封地。艾丽丝是伯爵的掌上明珠，和周泽楷就读于同一所学校，她在当地身份尊贵，是“艾丽丝公主”，学校里的老师学生都对她毕恭毕敬，唯独只身一人漂洋过海从中国来到这里求学的周泽楷对她态度冷淡，见到尊贵的公主殿下也从不行礼，绕道走开。

少年发色如墨、眉目如画，捧着书站在梧桐树下恬淡安宁，好似一幅艺术大师精心绘制的油画。只可惜周身散发的气场太过生冷，在学校从不与他人亲近，受邀的活动都敬谢不敏，连课余兴趣都贫乏无比，看见他的时候不是捧着书便是在写字，毫无半点少年学生该有的生气。

因此，周泽楷凭借极好的成绩、精致的长相、清冷的性子三大特点在学校中小有名气。艾丽丝对他极感兴趣，她的母亲是中国人，因此对黑发黑眸的周泽楷有着莫名的亲近感，总是主动接近，即便周泽楷寡言少语不曾多加理睬，她也从未动怒，反而利用身份权利对他的生活方面颇为照顾，才让周泽楷的留学生活顺风顺水。

但春风刮了两年也并未消融筑在心头上的三尺寒冰，直到回国之前，周泽楷和艾丽丝依然距离甚远，连朋友都算不得。自他走后艾丽丝时常想起这个面无表情安静沉稳的少年，哪怕过去几年时间，那张精致冷漠的脸还是深深刻在脑海里。正巧父亲提出要去中国上海做生意，艾丽丝便积极要求跟去中国念书，抵达上海之后，惊喜发现周泽楷就在上海大学就读，于是机缘巧合之下，两个隔着天南海北的人又重新聚头。

尽管几年未见，少年已经脱去青涩面貌，五官彻底长开之后深刻如刀凿，但身上那股清冷气质却从未改变，反而添了几分沉稳，让艾丽丝一眼便能从人群中轻易认出。

那股冷寂、寞落，配合出众的容貌，轻而易举便能从形形色色的人群中摘出来。艾丽丝正在公园和同学们做活动，一转头便看见熟悉的人影坐在那里，她悄悄溜过来，和周泽楷打招呼，发现他心情不好，便想坐下来开导一番。

“怎么了？能告诉我吗？”艾丽丝一双碧色的大眼扑闪扑闪，偏头时棕色的卷发从肩头滑下，唇角牵着，温柔甜美得像橱柜里的人偶。

周泽楷并未回答，艾丽丝似乎习惯这种有来无回的对话，双手撑着木椅，白色蕾丝洋装裙摆下露出的小脚一晃一晃。忽然眼前飞过两只拖着蓝色长尾的鸟儿，在空中掠过几回，艾丽丝拉住周泽楷的胳膊：“周，你看！真好看。”

等到周泽楷抬头时，那两只鸟儿早已不见踪影，他也没什么兴趣，瞥见艾丽丝的手还搭在他的胳膊上，轻巧让开，坐得又离她远了些。

“要掉下去了。”艾丽丝轻笑，心知他不喜欢女孩子亲近，自觉挪远一步，陪他静静坐着。

过了片刻，艾丽丝的同学对她招手，喊她过去，艾丽丝摇头，高声回答：“我不过去啦！你们玩！”

“我没事。”周泽楷忽然开口，声音很低很沉，像是对艾丽丝说的，也像是对自己。

“可是你看上去有心事。”艾丽丝又试探着问，“能告诉我吗？或许我可以帮得上你。”

周泽楷抬起眼眸，乌沉黑亮的眼珠望过去，停留了两秒便移开，无声摇头。

艾丽丝略感惊讶，总觉得这次见到周泽楷好像缺了些什么。刚刚对上他的双眼，终于发现，缺的是他眼中流溢的光彩。不像休学之前那段时日，肉眼可见的跳跃着一种光芒，幸福和满足感由内而外散发出来。

他不回答，艾丽丝也不再多问。两人坐在长椅的两端，夕阳西下，公园里的渐渐人烟稀少，三两个女学生抱着书本站在眼前，问艾丽丝要不要一起回去，一双双眼睛还在悄悄瞄着周泽楷，含羞带怯。

“你走吧。”周泽楷的语气虽然轻缓，却不容拒绝。

艾丽丝站起来，接过自己的书本，对着周泽楷挥挥手：“下次见到你希望能开心点。”

几个青春洋溢的女孩子笑闹着离开，周泽楷耳尖听见她们问艾丽丝他们俩是不是在热恋，艾丽丝腼腆否认，而后换来更加细致的追问。

直到天空被泼了一层墨色，黝黑、凝重，公园里已经没什么人影，热恋的情侣也倦鸟归巢。周泽楷起身，已到了不得不回的时辰。

公馆里周家齐聚，正在用晚膳，长桌桌尾独独空了一个位置出来。周利林问：“小楷还没回来？”

“多半又是忙公事忘了时辰，他时常这样，不用等他。”叶修拿着碗和汤勺，主动帮他盛一碗鱼羊羹，放在周利林面前，“小楷这孩子天资聪颖，又比寻常人都努力。先前我还劝着他别伤了身体，他心里清明着呢，把自己照顾得妥妥帖帖。”

周利林叹气：“是啊，他十几岁就去英国，身边也没什么亲人，就这么熬过来了，是不用多操心。”

“所以您就甭管他了，回来晚了让方嫂帮他热饭菜，又不是什么大事。”

饭桌上两人都在说周泽楷的好，他们两个说的开心，听的人可是一肚子意见。姨太太们脸色不对，少爷们气到闷头扒饭，都是不敢反驳，只能把一肚气撒在饭菜上。

经过上次污蔑叶修通奸的事件之后，四姨太和四少爷安分收敛不少，他们心里也后怕，若是父亲追查下去的话定会查出那名工人的大问题，说不定还会把藏在家里的银票都给抖落出来。因此四姨太和周建维言行收敛不少，近些时日甚少在饭桌上呛人，少了那些尖酸刻薄的话入耳，叶修的心情也舒畅许多。

饭吃到一半，周泽楷终于回来了。他对着父亲点点头，转身上楼，叶修盯着他的背影，把方嫂叫来，吩咐她去小厨房弄几样精致小菜。

周泽楷去的是书房，他今天在公园里吹了几个时辰凉风，头脑清明不少。去江浙之前还落下一些旧账没盘完，趁着精神尚可，要赶紧弄完。

书房里开的是电灯，周泽楷还是点起一盏油灯，他总觉得电灯的光太冷，虽明亮，却没有那一簇火焰那么温暖。投入工作之中，时间流逝飞快，也不知过去多久，门外响起敲门声，周泽楷在专心致志记账，没有听见，过了片刻那人便自己进来了。

周泽楷头也没抬，也不问对方是谁，仿佛专心在做自己的事，谁也打扰不了。那人走近了，站在桌面，周泽楷抬眉扫一眼，先看见灰色的袍子，又把视线挪回账本上。

“吃点东西？”

周泽楷摇头，手中的账本又翻过一页。

“你在外面跑半天，也没吃东西，不饿吗？”

周泽楷还是摇头，似乎嫌他挡着光，又不好把人赶开，只能自己拿着账本转了个方向。

一只如玉雕般漂亮的手伸来，拿走他手中的钢笔：“先吃饭。”

周泽楷这才抬头，深沉黝黑的眼眸直直盯着叶修。

叶修是端着盘子进来的，里面是粥羹还有几样小菜，都是平日里周泽楷爱吃的，他一直记着。他把账本全部拿到一边，周泽楷手中的也抽出来合上，桌面空出来，将盘子里的东西一一放上去。

“不饿。”周泽楷坐在那里，轻描淡写说道。

“你真吃不下了，再说不饿的话。”叶修执着将瓷勺塞进他的手里，周泽楷看着叶修强硬坚定的表情，也拗不过他，乖乖低头吃起来。

他今天一天滴水未进，一直没什么食欲，原先还不觉得饿，可嘴里真正尝到食物的美味，馋虫才被勾起。起初吃得缓慢，而后拿勺子的动作也快起来，叶修拉张凳子坐在他身旁，时不时催他吃点菜，粥有的是，做了一海碗那么多。

吃过一小碗后，叶修又帮他盛了一碗，这一碗周泽楷的动作慢下来，开始细嚼慢咽，又恢复到小少爷精致的做派。

叶修一直在旁边陪着，他也不是没事做，从书架上抽了一本外国书随意翻阅，也不知能不能看得懂。

“你若是有苦衷，就告诉我。”周泽楷没抬头，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叶修苦笑，若是告诉周泽楷能解决，也不用在他回来之前辗转反侧，被逼无奈选了一条最崎岖的道路。

书房里静悄悄，只有瓷器餐具碰撞的声音，周泽楷丢出去的话石沉大海，叶修不回答，他也没继续问下去。

等到他第二碗快吃完，叶修才缓缓开口：“你父亲有意撮合你和汉森伯爵的女儿。”

“你……意下如何？”

周泽楷抬头，看着叶修，问：“你想吗？”

叶修垂下眉眼，再次抬起时对着周泽楷笑了笑：“汉森伯爵在英国势力雄厚，在中国这儿生意也做的大，几乎垄断了西洋药品行业，你和他女儿成亲，对你百利而无一害。”

“你想吗？”周泽楷又问。

叶修的脸上始终挂着一抹浅笑，他没说想不想，但从他没有否认的态度里，周泽楷已经清楚他的回答。

“我今天见过艾丽丝。”

叶修怔了怔，他不知道周泽楷是在哪里见到艾丽丝的，难道是回学校去了吗？

周泽楷站起身，把碗勺放好，剩菜全部收进端来的盘子上，叶修脑中还在思考他和艾丽丝的相遇，盘子已经端到他的面前。

叶修伸手接过，周泽楷低声说：“既然你想，我就娶她。”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