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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叶】孽海花(民国PA)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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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警请看第一章




7.

 

两扇朱红板门合上,议事堂里的人声便被拢在屋里,路沿走道静悄悄的,只有一只三色花猫懒懒伏在石阶上,甩着尾巴酣睡。

周家村祖制森严,排座都是讲究无比的。族长周耀宗坐在厅正中的龙头椅上,分坐两边的是四位房头叔伯。兴建学堂的计划还在商讨,等到拟定之后便会通知各方各屋的家主前来,到时则是按字派辈分分为两列坐在房头长辈身后,管你年岁几何,辈分越低,越被甩在尾巴根,淹在人潮里。

周利林属于三房那一支宗亲,他坐在三房房头周近东身后,叶修则是站在一旁,让他进议事堂已是破了规矩,赏坐更是想都不要想。

叶修也不在意,他站几个时辰不打紧,关键是这几个时辰是否值当。学堂的事暂时告一段落,周利林刚提到五姨太的名字,周近东便低声呵止:“利林,还提那伤风败俗的女人做什么?二十年前她给我们三房这一支丢脸丢得还不够吗?!”

周利林忙说:“东叔,当年的事其实别有内情,事情过去这么多年我也不想再搅出什么风浪。但柳絮是无辜的,这一点我已经查清,只想还她一个清白而已。”

“你若觉得愧疚,在你家里立个牌位供上就是。入族谱是大事,关系的可是宗亲脸面,”周近东摆手,“我们几房房头是不会松口的,你也莫要再提了。”

另外三位房头叔伯也一致点头,周耀宗闭着眼,捻着胡须静静听着,似乎不用他再开口已有定论。

“东叔,柳絮生前别无他求,唯有这名分,是进门的时候我答应她的。”周利林伸手,叶修把茶盏拿起来递给他,他揭开茶盖轻刮几下,“若几位叔伯愿意考虑的话,学堂的事包在利林身上,人财到位,什么都好办。”

四位长辈面面相觑,周利林是周家村混得最有脸面的人物,在鱼龙混杂的大上海有权有势,但却从不忘本,发迹之后每月都会拨来足量的银钱打点族里宗亲,可以说近十年来周家村能兴盛起来全靠他的财源支撑着。兴建学堂之事甫一提出,几位长辈头一个便想到周利林,他若愿意搭一把手,那这学堂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周利林不动声色打量着几位房头叔伯的脸色,见他们窃窃私语面色犹豫,心里的把握也增大,提着的心渐渐放下。

谁料这时周耀宗睁开眼,斩钉截铁道:“不行。”

众人目光齐聚在他身上,看着老爷子的脸色,一个个品出不一样的内容。周近东沉着脸说道:“多年前我们在祠堂当着列祖列宗的面审判柳絮通奸,此事人尽皆知,若这时再让她入族谱,岂不是打了我们几位房头的脸么?今后族里长辈还有什么声望可言。”

“是呀,此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们这么做了岂不是给外人看尽笑话?”

“断断不可断断不可。”

周耀宗捋着花白胡须,看向周利林:“我知你心里愧对柳小姐,但人死如灯灭,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咱们没必要再给族里添麻烦,惹来风言风语议论纷纷,利林,你再好好想想罢。”

周利林沉默,他早知今日过来定会碰一鼻子灰,但没想到几位长辈态度会如此坚决。的确如此,大家族的脸面胜过千千万,一个女人的性命如何能与之相提并论?

就在气氛胶着的时刻,忽然凭空冒出一声刺耳的轻笑声,周利林抬头,看见叶修正抿唇笑着。

族长和几位叔伯的目光也聚过去,叶修摆摆手,淡然道:“没什么,随便笑笑,你们聊你们的。”

周近东瞪着叶修,提高了嗓门:“不知叶先生有什么高见?不妨说来听听。”

叶修悠然道:“我哪有什么高见,就是听着惊奇罢了。若不是去过山上的祠堂,我当那里面供着的列祖列宗牌位上都刻着爱新觉罗,”他伸手一指头顶,“头顶这块匾改日请人另做一块才好,写上‘正大光明’四字,才符合您几位的身份。”

众人起初面色疑惑,而后脸色骤变。叶修这意思摆明了就是在嘲讽他们小题大做,又不是皇家脸面还端着一副生怕被天下人耻笑的做派,他哪里是要把头上的匾换成“正大光明”,应写成“鬼鬼祟祟”才对。

周近东桌子一拍:“放肆!利林,管好你家的!”

周利林明知叶修冒犯长辈不守规矩,却只是敷衍阻止一句,想来也是想借他的口来打破僵局。叶修一向不愿多管闲事,但他愿意插手的事却没有办不成的,周利林安然坐着,只等叶修不按常理出牌使出什么怪招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叶修原先站着,这下倒好,还自己拎张椅子坐下。周近东脸色更加难看,想喊人将他架出去,叶修不等他开口,抢着说:“我坏了规矩不假,您几位刚刚说的话不也是有违祖训吗?族规我都看过,有一条是告诫族人不可欺师灭祖颠倒黑白。柳小姐明明无辜,当着列祖列宗的面已经给人颠倒黑白诬陷一通,老祖宗在天上看着,若是能说话多半要跳出来指着鼻子骂了。”

大房头大怒:“当年我们也被蒙在鼓里,若不是证据确凿,怎会无辜冤枉她?!”

“那现在不是真相大白了嘛,可是您几位还不肯知错就改,只担心被他人诟病,也不管是否愧对祖训,想继续欺骗老祖宗,”叶修手撑着额,悠然一笑,“所以我刚刚听着听着才忍不住笑出声,原来家族脸面比千百年的祖训更重要。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哪天柳小姐的事不小心冒进别人的耳朵里,再给添油加醋传颂一番,那才精彩热闹了。”

“那也比我们自己打脸,给外人看了笑话要好!”

“自己打脸不觉得疼,脸伸过去给旁人打,才是真真的面红耳赤。”叶修正色道。

议事厅里争辩声不断,叶修应对自如,颇有古时诸葛孔明舌战群儒的架势。几位长辈轮番上阵也给呛得说不出话,最后纷纷怒不可遏,扬言要将他赶出周家。周利林似乎不打算劝阻,闲闲坐在一旁看戏。

一直未出声的周耀宗看不下去,额头青筋直跳,呵止:“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都给我坐好了!”

众人安静下来,大房头咬牙:“耀宗,快把这姓叶的赶出去,在咱们周家的议事堂大放厥词,真是胆大妄为!”

周耀宗何尝不是一头恼火,他本就不待见叶修,从前几次便知这个男人牙尖嘴利手段刁滑,今日这般以下犯上目无尊长,更要命的是周利林还纵着他,否则在周家的地盘他一个姨太太是根本说不上话的。

看来五姨太的事不解决,今后后患无穷,周耀宗看向叶修,平心静气道:“即使依你所言,我们周氏宗族的脸面放在一边暂且不谈,但就柳小姐的出身,按族规也是不能入族谱的,这是老祖宗定的规矩。”

叶修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说来说去原来是这个问题啊,诶,本来我想避而不谈,但您揪着身世不放,我也只好把想要烂在肚子里的话给吐出来了。”

周利林放下茶盏,眉头跳着,总觉得叶修会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

只听他轻咳一声道:“柳小姐其实是天津卫韩少帅的表亲。”

“……”周利林又端起茶盏,置身事外默默喝茶。

议事厅几位长辈脸色变了几变,周近东拍着桌子站起来:“叶修!你怎可信口雌黄?!”

几位叔伯长辈心里也是如此想法,柳小姐什么出身他们都清清楚楚,爹娘早亡从小给一家农户收养,长大之后为了给养父治病在大上海舞厅抛头露面营生,哪里是什么元帅家的千金小姐?!定是叶修胡编乱造,搪塞他们罢了。

“我就说不愿提,一来得罪韩少帅二来这事难以考证,但你们执意要听,我便只好说了。”接着叶修娓娓道来一段凄惨故事,什么柳小姐从小在清末战乱时与韩少帅母家走丢,二十多年孤苦无依,长大后在大上海舞厅被韩老元帅认出,但却羞于歌女身份不愿回归母家,甘愿隐姓埋名等等。他条理清晰字字动人,仿佛这段身世恰有其事,唬得几位长辈一愣一愣,面面相觑也不知信还是不信。

周利林始终没插嘴,那故事也是左耳进右耳出,只觉得娶叶修进门是宗极其值当的买卖。

周耀宗最是镇定,耐心等他说完,还让下人给他上一盏茶,反问道:“说这么多,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柳小姐的身份?”

“我既然能说出口,自然是有铁证的。是不是戏言,韩少帅最清楚,您若不信,亲自去天津卫问他便是。”

他们一介平民,哪里能得缘一见军阀元帅,更别谈什么当面对质。叶修又说:“我知您定要说难辨真假,那这样好了,我让韩元帅修书一封,盖上官印可好?”

周利林及时开口:“叶先生和韩少帅还是有几分交情的,此事也不难办。”

这下变成几位房头哑口无言,周近东心里是半点不信的,沉声道:“利林,若柳小姐真是官家千金,怎么多年来从未听你提过?”

局面已经给叶修弄成这样,周利林反倒释怀,坦然道:“东叔,韩少帅是你我得罪不起的大人物,未经他的同意走漏风声,他若追究起来谁担待得起?今日我执意要给柳小姐名分,也是韩少帅明里暗里提点,没有他的授意,叶修也是不敢胡言乱语的。”

此事最终变成周家长辈骑虎难下,周耀宗沉吟片刻,和几位房头去后厅商议,一刻钟后回来,终于松口说等韩少帅的书信拿到眼前再议。

天色不早,周利林带着叶修离开周家村。坐在车里,秦叔长出一口气,对着叶修拱手:“叶先生不愧饱读诗书才高八斗,您这故事来得可真快啊!”

叶修谦虚道不快不快,若不是临时起意,给他充足时间编排,保证这故事更加婉转动人,滴水不漏。他原先也是不愿意抬出韩文清的,只不过老古董总是追究出身问题这个死理,他只好兵行险着。今日所言只能暂时糊弄,仔细推敲的话还是错漏百出,回去还是要下点功夫好好圆一圆才行。

周利林闭着眼,手放在腿上轻轻拍打着:“韩少帅那里……?”

“这不是难事,以我和他的交情这点小忙还是愿意帮的。”叶修说,“回去以我的名义给他拍一份电报,问题不大。”

凡事在叶修手里只要有五成把握便可成事,周利林心情愉悦,看向叶修的目光也更加欣赏。他问:“五姨太与你非亲非故,我也没请你出手,为何愿意下此功夫?”

叶修胳膊肘撑着车窗,想到周泽楷,语气软下来:“小周若是知道的话,也会开心。”

周利林未觉有他,只说:“你倒是真疼他。”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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