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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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警请看第一章

这边不知道该怎么预警，就——纠结预警好了

15.

 

周泽楷这一趟江南去的时间不短，他先在南通落脚，一路前往金陵，基本上把整个江苏的分号都走过一遍。在金陵将父亲的书信递交给总掌柜之后，总掌柜又留小少爷在金陵待两天，等到交接结束，和叶修定好的七日之约早已过去。

他怕叶修担心，抽空拍一份电报回去报个平安，顺便问问他家里情况如何，隔天叶修回一份电报——一切安好。

此次南行周泽楷身边只跟着江波涛，一路上的吃住用度都是他在打点，事无巨细。周泽楷每天都要跑分号，工作忙碌，难得来一趟江南又不想空手而回，于是派江波涛出去买些特产名物，吩咐要挑好的买、贵的买、叶先生喜欢的买。

前两样达成容易，这最后一项却让人犯了愁。江波涛哪里知道叶先生喜欢什么，寻常女子买些胭脂水粉打发即可，叶先生这等人精要给他买什么？身为周家的六姨太，他还缺什么？

江波涛出去转一天，带回来的东西用箩筐都装不下，除去那些易腐不便携带的果蔬以及寻常可见的日用品，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一捧五颜六色的雨花石了。

雨花石又名文石、观赏石，是一种天然玛瑙石。周泽楷也是头一次见到这些大小不一、花纹绮丽的石头，江波涛给他复述一遍今天从当地人那里听到的典故，称雨花石是“石中皇后”，送给叶先生赏玩再好不过。

周泽楷在这一捧石头里，眼尖瞧见一颗白底绿纹的雨花石，翠绿的纹路绕出图案形似一片树叶，他将这一块揣进衣兜里，自己悄悄收起。

离开金陵，周江二人本该直接返回上海，但周泽楷仔细思虑之后，打算再去一趟浙江。江南分号共一十八家，其中浙江的分号占一半，周泽楷既然已经去过江苏，再取道浙江也不无道理。

这一趟去浙江的行程算是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周利林让他去一趟江南，这江南的范围自然包括浙江，他早晚要把江浙一带昌隆的命脉都拿在手里，早去还能早作打算，顶多是再费些时日罢了。

又过了七日，距离周泽楷南行过去大半个月，叶修正在医院里给四小姐的床头换上新花，周泽楷风尘仆仆回来了，手提皮箱里装满了东西，像是远道而来的旅客。

他一回来便去书房找叶修，本以为小妈该在盘账或是看书，结果只看见父亲坐在里面，正闭着眼听戏匣子。

周利林看见周泽楷回来，关掉戏匣子，询问他江南几间分号的现况，周泽楷一一作答，顺便还把浙江一带的情况也汇报一遍。周利林眼中闪过诧异的微光，渐渐转为赞赏，捻着胡子不停点头：“不错不错，原本浙江我想你下次再去，没想到你这么长进，已经提前去看过，做的好。”

周泽楷抿唇，对于父亲的褒奖心里甚是欢喜，或许是从小缺失的亲情太多，每一回被父亲赞赏都感觉不断得到认同，在这个家里的地位也一点点得到重视。

父子俩在书房里聊了大约半个时辰，方嫂进来换过两回茶水，一刻钟后，书房门又被吱呀推开，周泽楷回头，是叶修进来了。

看见叶修的瞬间，周泽楷漆黑的眼眸里瞬间亮起一团光，站起来匆匆唤一声：“妈。”

叶修眉眼温和，对他点头：“回来啦？去这么久，这一路可辛苦了。”

周泽楷摇头，唇角提着，眼中笑意甚浓。他的眼睛黏在叶修身上，稍作掩饰移开，很快又游过去，牢牢贴着，视线像一张网，将叶修从头到脚束起。

“婧玟（四小姐）怎么样了？”周利林问。

叶修摇头：“还是老样子，比起前段时日又瘦了些。白医生说她清醒的机会不大，让咱们别抱有什么希望。”

周利林叹气：“罢了罢了，尽人事听天命。婧玟命苦，现在变成这副模样，日后我到地下都不好和她爹娘交代。”

“那也是几十年之后的事了，说不定四小姐吉人天相呢？”叶修走到桌旁，看见他的杯子空了，便说，“茶没了，我去续一壶来，你和小楷继续聊。”

周利林捉住叶修的手腕：“别忙了，小心累着身子，坐下歇歇。”

叶修看一眼周泽楷，笑着挣开他的手：“没事，正好端些茶点上来。”

他托着茶盘，将周利林面前的茶杯收走，又来收周泽楷的。如同从前一般，并未细问周泽楷要用什么茶点，但端上来的时候总不会缺了他的。

不过周泽楷却觉得不自在，一种怪异的感觉在心头萦绕着，仿佛这趟回来，有些东西与从前不一样了。

 

 

 

叶修端着新续的茶水和点心上来，接着便坐在周利林身旁听他和周泽楷讨论有关江南分号需要整改的规划。周泽楷回来的路上已经有想法，将这些想法一一构述后，周利林让他着手去做，全权交给他，不必再来回了。

而后周利林准备去见一个朋友，他拍拍叶修的肩，让他留下来和周泽楷在探讨探讨整改的规则内容，叶修点头，让老爷慢些，早去早回。

周利林走后，书房里只剩下周叶二人。周泽楷早就按捺不住激动的情绪，叶修站起来，还未说话便被他一把抱住，千言万语、千思万念，尽数投注在这个热烈的拥抱里。

叶修怔住，心里五味陈杂，片刻后才缓缓伸手回抱住他，却也只是双手松松垮垮搭在背上。

漫长的拥抱过后，周泽楷开始吻叶修，从耳根吻到鼻尖，又捧着脸去吮吸唇瓣。叶修眯着眼，并未有太大回应，仿佛这一切动作，都是周泽楷独自燃烧一腔热情罢了。

周泽楷还沉浸在重逢的喜悦里，并未察觉出不妥。他亲够了，让叶修坐下，接着去打开那只鼓鼓囊囊的皮箱，从夹层里拿住一样细细长长的东西，笑意盈盈看着叶修。

叶修瞳孔骤缩，一眼认出他手中拿的正是自己丢在杭州家里的那杆楠竹铜锅烟袋，烟锅经过长年的熏陶已经蒙上一层碳色，他不由得问道：“怎么找到的？你特地去的？”

周泽楷走过去，把烟杆递给他，握住他的手：“想找不难。”

他嘴上说不难，但叶修知道肯定是困难重重的。他以前教书的私塾在乡间，本就不在城中，就算顺道去杭州，也要坐马车再换牛车路途颠簸才能抵达。更别说叶修已经离开两年，那间屋子早就给屋主收回去，里面的东西或扔或丢，总不会保持原貌，想找这么根玩意儿可谓是难上加上。

可惜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周泽楷正是最有心的那个。

一瞬间，叶修内心酸涩，换做先前，他定是欣喜万分，抱着周泽楷靠在他的怀里，全身心都投放在这个小男人身上。可今时不同往日，再面对这无比热切的真心，叶修只感觉无力面对，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周泽楷见叶修疏于回应，一直躲闪着视线，欣喜的情绪渐渐沉淀下来，终于察觉到哪里不对劲。他搂住叶修的肩，轻声问他怎么了，叶修起初沉默不语，而后缓缓伸手，抵着他的胸膛暗暗用力推开。

周泽楷倔强搂着他，将两人的距离又拉近了些，他的心口发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袭来。

“小周，你听好了，”叶修终于看他，带着浅笑，“……我和你父亲圆房了。”

周泽楷怔住，耳边“啪”一声，像炸了一把炮仗。

他愣愣盯着叶修，心里一片混乱，顿时毫无头绪。似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和父亲圆房？这怎么可能？这么荒唐的事，怎么可能发生？

叶修为什么嫁进周家，和周利林之间有着怎样的利益往来，周泽楷一清二楚。当初第一次拥有叶修之后，他便将这些和盘托出，对周泽楷没有半点隐瞒。现在告诉他，他这个六姨太假戏真做，真成了父亲的小老婆、他的小妈，谁会相信？

他不信。

周泽楷一使劲，将叶修带进怀里，低头去寻他的唇。叶修不再像先前那般温顺，不断偏头躲开，又被周泽楷扭着下巴转过来，舌头填进去，翻卷搅弄，让他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

这个吻霸道、热烈，还带着一丝急切的意味。周泽楷在焦急寻找什么，心房给恐惧感撕开一道口子，需要什么来将它填满。

他的手摸上长衫的盘扣，一颗一颗解开，叶修挣扎得更加厉害，又不敢大声疾呼，只能压着声音制止：“小周！你疯了吗？！有人看到的话我们俩都要完蛋！”

周泽楷咬着唇，他是快疯了，给叶修一句话弄得急火攻心。叶修护着衣领挣扎，推搡之间那根烟袋掉到地上，黄铜砸在地上，一声清亮脆响。

两人动作一顿，叶修趁机推开他，站到一米开外，手指颤抖将松开的盘扣一颗一颗系上。

“为什么？”

周泽楷看着他，所有的不解、愤怒、哀伤都堆在乌黑光亮的眼珠里。叶修扶着桌站着，轻声说道：“你我这种关系，终究不是办法，随时可能万劫不复。你父亲既然中意我，我就——答应了。”

“我也可以娶你！”

“你拿什么娶我？”叶修快而迅速截住他的话，“你今日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从你父亲那里继承而来，他若是知道我们的私情，你觉得你在周家还能待得下去吗？”

这句话堵得周泽楷哑口无言，不得不承认，他在周家多年来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存在，哪怕站在如今的地位，也都叶修一手促成。若真如叶修所言，被他人知道他们之间不伦的关系，于情于理，他和叶修都会成为众矢之的，在这十里洋场里受万人唾骂，毫无容身之地。

沉默片刻，周泽楷咬咬牙，去拉叶修的胳膊：“我带你走。”

他可以不要什么权势地位，只要叶修就行，带着叶修离开，哪怕从此庸碌清贫一生，心里也没什么遗憾。

叶修身形未动，甩开他的手。

他们静静站着，周泽楷露出那种哀伤委屈的神情，就像是叶修初见他被家里哥哥们排挤时躲在花园里独自神伤的模样。当时他的表情也是这样，精致五官没什么生气，唇角垮着，待在阴暗之地从不曾被阳光照拂。

叶修出现之后，这个太阳便全部照进他的心里，他也许久没有露出这般难过、失落的表情，整个人失魂落魄。

叶修心中一动，嗓子软下几分：“你听话啊，能爬到现在这个位置多不容易，为了儿女之情将所有心血付之一炬，对得起你娘吗？”

周泽楷垂着头，似乎渐渐冷静下来，浑身那股冲动和戾气也散去，叶修走过去，伸手揉着他的发顶：“就这样吧。”

周泽楷哑着嗓子，又低声问，为什么。

叶修从袖袋里拿出一把钥匙，塞到他的手里：“这是石库门的钥匙……今后我也不一定过去，还给你吧。”

周泽楷的手垂着，叶修松开之后，那把钥匙顺势掉在地上。

你不要，就扔了。周泽楷转身，脚步快而迅速，头也不回离开书房。

书房里两张椅子摆放杂乱，茶水顺着桌沿流到地上，一片狼藉。叶修苦笑着把这些收拾好，捡起地上那根烟袋，想到周泽楷是带着怎样的心情回来，再被当头棒喝，便感觉这一室的窒息感愈发浓厚，浓到几乎散不开。

周泽楷问他为什么。

叶修闭上眼，手轻轻搭在腹上。

以后你会懂的。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