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叶】普通朋友 9
9.
叶修打从离开B市的那天起，就没想过会再和楼冠宁见面，更别说对方还是以自己老板身份出现在眼前，如同一盆狗血从天而降，浑身给淋了个透心凉。
楼冠宁和几年前相比已经脱去了学生时代桀骜不驯的外衣，眉宇之间少了一股富家子弟的玩世不恭，多了一分上位者的沉着稳重。叶修曾经在报纸上看到他接管家族企业的消息，在商场里摸爬滚打的男人绝不会单纯，就连透过镜头的眼神都带着一股锐利。
不过在叶修面前，他的笑容却要温驯得多，他这一声“叶老师”让叶修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叶修勉强撑起笑容，回他好久不见。
在叶修打量楼冠宁的同时，楼冠宁的双眼也将叶修的现状尽收眼底。眼前的叶修和记忆中没什么太大区别，若非说有什么变化，那应该是那双眼睛，比以前更加深沉内敛、温润动人，刚刚看见他坐在小舞台上唱歌时，昏暗光线之中，只有那双如同琥珀般滚着光彩的眼睛看得最清晰。
“看到叶老师这几年过得不错，我就放心了。”楼冠宁手插着口袋，他一直对叶修笑着，对面的叶修却在低头盯着脚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楚云秀睁着一双大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忽然抓住叶修的胳膊说：“老板，他好像不舒服，歌都没唱完就下来了。”
“我看出来了，叶修你不舒服的话就先回去？”顾夕夜把楼冠宁往前推了一步，“让老楼开车送你回去好了，你们老朋友许久未见正好叙叙旧嘛。”
“不用”“我来”两声回答同时响起，叶修和楚云秀对视一眼，楚云秀抢先开口：“老板你们日理万机哪能有时间做这种闲事，我陪叶修回去吧。”
顾夕夜心里埋怨小姑娘不懂事，想赶紧把她打发了：“你一个姑娘家谁送谁回去啊？况且你们又不顺路，还是让老楼去送。”
“打车又没什么顺不顺路的，而且、而且——”楚云秀眼珠转着，正在想诌什么借口，叶修接下她的话说：“而且我和云秀约好了排练的事，正好路上谈一下细节。”
楚云秀顿时两眼放光，仗义出手居然还有意外收获？！她的底气更足了，哥俩好似的勒住叶修的脖子：“对！我们还有排练细节要商量呢。”
顾夕夜翻个白眼，傻丫头，这种事往前冲什么？得罪了楼老板我都保不住你！
他咬咬牙，决定态度强硬些让楚云秀先回去，楼冠宁手搭上他的肩，笑道：“那行，你们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在场三人一起盯着他，顾夕夜的眼神最奇怪，好像不懂兄弟在玩什么花样，楚云秀见老板这么通情达理，对老板鞠一躬：“好的老板，谢谢老板，老板再见。”
说完便她拉着叶修脚底抹油快步离开休息室，留下顾夕夜对着楼冠宁瞪眼：“你干什么呢？好容易见到面了还不珍惜机会，你这样兄弟可帮不了你啊。”
楼冠宁笑呵呵拍拍他的背，拖着他去喝酒：“见都见到了，又不急这一两天，今晚不是说要给我洗尘的吗？咱们好好喝一杯。”
楚云秀拉着叶修走出Lotus Bar好一段距离，甩开他的手质问：“你还说你没睡老板？！”
叶修处变不惊回答：“你误会了，就是认识而已。”
“还蒙我？！”楚云秀叉着腰恶狠狠盯着他，“就他看你那眼神，你们俩要是没点什么我楚云秀名字倒过来写！”
“……”叶修是真无辜，谁知道另一个老板会是楼冠宁？早知道的话他一秒钟也不会来做这倒霉的驻唱。
见他默认了，楚云秀趾高气昂问：“坦白交代，你们什么关系？前任？”
“不算吧……”叶修的视线在人行道那排梧桐树上飘来飘去，楚云秀这个小姑娘思想开放前卫，又问：“炮友？”
叶修又干脆否认，并且让她注意点影响，大马路上呢，嗓门再大点一条街都听得清清楚楚。
“那你倒是说啊，你们到底怎么回事？”楚云秀都快急死了，她最大的爱好就是看狗血偶像剧，眼下就又一部男男感情大戏在活生生放映，怎么能错过？
“没怎么回事啊，我这儿真没你想听的故事，别八卦了。”叶修看见来了一辆空的士，赶紧招手，“车来了，你快回去吧，一个女孩子大晚上别出来乱晃。”
“哎哎哎是我要送你回去的啊？”楚云秀被不由分说塞进车后座，叶修拿出一张红票子递给司机师傅：“师傅，你快开，先开到前面那个十字路口再说。”
司机师傅一脚油门踩出老远，楚云秀的喊声飘在风里：“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周三来排练……”
送走楚云秀后，叶修一个人背着吉他坐车回去，他靠着车窗，马路两旁忽明忽暗的灯光打在脸上，晃得昏昏欲睡，叶修刚合上眼，公交车驶过一个大坑，车身猛烈晃了下，又将睡意驱赶干净。
他垂着头沉思半晌，拿出手机给顾夕夜发了一条信息，随便编个借口把驻唱的工作辞了，接着便手机关机，往吉他包里一扔完事。
楼冠宁没什么特别，他只是叶修做声乐私教教的第一个学生。
当时的叶修大学刚毕业，想自己办个琴行延续梦想，但苦于资金不足又不想和家人伸手，正巧朋友介绍一个富二代想学吉他，便推荐他去做一对一的私人老师，叶修正在缺钱的档口，一口答应下来，第二天就背着吉他按着地址去学生家了。
叶修记得第一次见到楼冠宁，是在楼家寸土寸金的豪华别墅里，富家少爷当时正翘着腿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看见管家领着叶修过来，头都没抬一下，就让叶修站在那儿等着他把手里的一局游戏玩完再说。叶修露出看似脾气极好的笑容，走过去一把抽走楼冠宁的手机，在他错愕的眼神中轻快开口：“楼少爷，想让我教你，首先你得学会尊重我这个老师才行。”
也不知是不是富家子弟从未品尝过这种小说里才有的被人违抗的甜美滋味，总之楼冠宁非但没生气，还老老实实的和叶修学起吉他，并且每次叶修过来，不管他在做什么，都会丢下手中的事，先喊一声“叶老师”。
那三个月以来，叶修拿着该拿的薪水，做着该做的事，从未想过会和楼冠宁发展出什么意外的状况。起初他和楼冠宁混熟之后，也逐渐从单纯的师生过渡到朋友，直到某天楼冠宁在下课之后拉着叶修不让他离开，喊他一起去喝两杯，叶修直说酒量不行，半推半就还是给楼冠宁拖上车。
在酒吧迷醉的灯光里，叶修撑着额看着舞池里群魔乱舞的青年男女，手边是楼冠宁找酒保特调的果汁，他酒量不好又喜欢安静，来这种地方坐在吧台喝果汁，明显和这里热烈而混乱的气氛格格不入。
舞池里一条条超短裙下白嫩的美腿足以让男人们血脉偾张，叶修却毫无感觉，懒洋洋倚着吧台打发时间，想等楼冠宁和朋友打过招呼回来就跟他说自己先回去，有点头疼想好好睡一觉。
忽然胳膊被拽住，叶修回头，又被捏住下巴，唇上一热，等叶修意识到这是什么，偷吻他的男人已经错开距离，和他亲昵抵着额头。
叶修大脑一片空白，只见和他抵着额的男人舔了舔唇，唇角带着笑意，五颜六色的灯光在他的眼里折射出细碎的光芒，像一把把利刃，挖开叶修心底最深处隐藏极深的秘密。
“叶老师，你喜欢男人。”
楼冠宁又很特殊，他是叶修二十三年来第一个发现他性向的男人。
叶修打开家门时，周泽楷正在给猫专用的饮水机换水，看见他回来愣了愣，先抬头看钟：“这么早？”
“嗯，最后一节课，”叶修换鞋进来把吉他放在沙发上，“学生太聪明，提前结课。”
“你上次说太笨的。”
“忽然开窍了。”
周泽楷察觉到一点不对劲的气息，他仔细观察叶修的表情，发现和平常并无二样，又回厨房继续清洗饮水机。
叶修则是回房间看五花，五花现在运动量少，动不动就在窝里睡觉，叶修怕她老这么躺着越躺越没精神，便拿了逗猫棒坐地板上陪它玩。周泽楷给猫换好水之后也进来坐下来，问叶修既然学生教完了，那能不能教他了？
叶修依然摇头：“不想教。”
“……为什么？”
“你有这张脸把妹就够了，不用点才艺技能。”
周泽楷沉默不语，好半天才问：“出什么事了？”
“嗯？”叶修一脸迷茫，周泽楷把问题补充完整：“吉他课。”
“哦，没什么事啊，就是结课了，再教人家弹得都要比我好了。”
周泽楷根本不信，他又猜叶修是不是教的不好给辞退了，叶修立刻反驳：“怎么可能，哥可是有专业资质的，教谁教不好？”
周泽楷想了想，继续猜：“降工资……”
“没有。”
“找麻烦……”
“也没有。”
“感情问题……”
这次叶修没那么及时否认，周泽楷立刻察觉到果真有问题，不过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到叶修和一个男学生能发生什么样的感情问题，只能胡乱猜测：“额……被你横刀夺爱？”
叶修的笑容意味深长，问：“你倒是说说，我怎么横刀夺爱了？”
周泽楷弱弱描绘一个学生的女朋友看上叶修的狗血故事，叶修摸着下巴咂嘴，这小孩儿果真是太直男，宁愿扯出这种狗血的故事都不愿想想是不是他的男学生要和他发展师生恋哦。
他忽然起了心思想逗逗周泽楷，一本正经说：“大差不差吧，不过学生和女朋友的角色要换一下，看上我的是那个学生。”
周泽楷张了张嘴，完全不知道要说什么，在他的思维里完全没有搞基这一环，但叶修的表情又不像开玩笑，只能结结巴巴问：“那、那那个女朋友……”
叶修笑了，瞎话张口就来：“哦，分手了啊，觉得我勾引她对象了呗，要和我拼命呢。”
生活果真充满狗血，更狗血的是周泽楷全然相信叶修的话，一点都没怀疑。
“呃——性别相同，也没办法。”
“这和性别没关系，我不搞师生恋的。”叶修淡淡回答，因此他也不会教周泽楷。
他自认为没什么阴影魔障，但不得不承认，有些事已经成为刻在心底的禁忌。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