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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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警请看第一章

《普通朋友》预售发车啦→进群上车

25.

 

周氏一族，几百年来族谱里从未有过一个外族人，周耀宗听闻周泽楷要娶一个洋妞为妻，还要纳入族谱，登时拒绝，直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咱们周家没有这种规矩！”

“规矩都是人定的，老爷子，您看看这都什么年代了？”叶修笑道，“洋媳妇儿可不好找，这对你们周家来说是件好事，说不定老祖宗心里可欢喜了。”

每次都是这三房里的男妾出言不逊，房头周近东面子挂不住，重重咳嗽一声，狠狠剜一眼叶修。

叶修皮糙肉厚，浑然不觉，继续道：“咱们就事论事，周家的媳妇，身份光明背景清白，入族谱无可厚非，这可是白纸黑字写在墙上的规矩。这不许外族入谱是什么时候添上的？我可没见过这一条。”

“你没见过的多的是。”周耀宗沉声道。

“哦？老族长是铁了心不给咱们家儿媳妇一个名分了？”叶修在笑，手一撩长衫的下摆，坐下来，“我在这里等着，等您拿出什么我没见过的。倒想看看是您搬出的规矩硬还是洋人的火枪有分量。”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极尽悠闲，可话里表达的威胁却让众人捏一把汗。周耀宗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乡野村夫，但年岁已高，还是想图个安稳度日。叶修此话一出，摆明了就是告诉他们，娶的这个洋媳妇儿不好惹，顺顺利利的话皆大欢喜，磕磕绊绊的话有可能见血伤人。

周利林默不作声，茶水没了，再让下人满上。

但凡有叶修发声，他都是坐在一旁不动如山，给叶修撑腰。只要周利林没有阻止，那便是给了叶修继续放肆的权利，房头长辈们也看穿这一点，现在这周家有什么事，全凭一个外人两瓣薄唇一搭拿主意，越发不拿他们宗族里的长老们当回事了。

但族里又靠着周家每年每月的银钱接济，才能发展得如此繁荣昌盛，倘若为了一个女流之辈入谱真与周利林撕破脸，断了周家村的补给，那才是得不偿失。

周耀宗捻着胡子，闭目思忖片刻，似是挣扎许久，眼皮才掀开一道缝：“且这么定吧。”

周近东想要再阻挠，结果给二房房头拽住，只能欲言又止，又对叶修投去愤怒责怨的眼神。

叶修一听便知道事成了，站起来笑意盈盈对着周耀宗拱手：“老族长，我替儿子谢过了，大恩大德，感激不尽。”

回去路上，秦叔忍不住腹诽：“族里的长老现如今是越来越苛刻，竟连寻常娶亲入谱都要阻拦。叶先生说得对，只是洋人身份而已，也没坏了规矩，听他们空口白话掰扯。”

“老一辈，传统思想重，边疆一些民族还不许与外族通婚呢。规矩都是传下来的，也怪不得他们。”叶修透过玻璃盯着车窗外的蓝天，幽幽道，“今后的时代还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这一任老族长作古的话，只希望别再上去一个老迂腐，否则这周家村也就是困在山林里的命了。”

宗族里的条条例例越过去，成亲已是万事俱备。周利林请了卜卦先生，占定正月初十，宜嫁娶的大吉日子。婚期定下之后，叶修又将汉森伯爵一家约到公馆里商议婚事。彼时再见，已是亲家身份，叶修也是头一次见到艾丽丝的母亲，一个端庄大方秀外慧中的娇丽妇人。她对周泽楷分外满意，在英国时便喜欢这个安静乖巧的孩子，能招做女婿，自是会当成儿子般疼爱。

正在说话的功夫，叶修孕吐的反应又起，偏头硬压着，喉头一缩一缩，几欲要呕出来。周泽楷递过去一杯水，叶修轻轻推开，对他摇摇头。

伯爵夫人瞧见这一幕，低声问：“叶先生是有喜了？”周家老爷娶了个能生养的男人做妾，早已传遍上海滩大街小巷，伯爵夫人也是知晓的，自然而然往这方面猜去。

叶修面色原先有些苍白，现下脸颊又晕着淡淡的红，轻轻点头。伯爵夫人和艾丽丝惊呼，一副欣喜的模样，艾丽丝忙问：“几个月啦？”

叶修的眼神轻飘飘从周泽楷的脸上划过，周泽楷心知大庭广众之下，他不好言说太多，便站起来扶住叶修的胳膊：“妈，去歇歇。”

叶修要去休息，还要老爷点头才行，周利林摆摆手：“歇歇罢，小楷，把你小妈好生送回房里。”

周泽楷扶着叶修离去，艾丽丝盯着他们的背影看了会儿，耳边是妈妈欢喜的声音：“小辈结婚和姨太太添子正好撞在一起，真是双喜临门啊！”

周叶二人拐过花廊，两人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中庭。艾丽丝还未收回视线，目光有些痴怔。

她从未见过周泽楷那样柔软的表情，为另一人挡去落在头上的藤蔓，从眼神到动作，都是那么温情脉脉。

周泽楷把叶修送回房里，熟门熟路从坛子里拿了一颗酸梅出来给他压压吐。叶修把酸梅含在嘴里，推了推周泽楷的胳膊，让他回去继续招待汉森伯爵一家。

周泽楷并未动，握住他的手，面露担忧：“你每日吃不下睡不着，可受得住？”

“熬过去不就好了吗？怀孕生子，哪有不受罪的道理。”叶修倒是想得开，让周泽楷放心，先回去招待客人，待得久了免得让他们起疑。

周泽楷依依不舍回头看一眼，见他坐在桌边捂着心口，脸色仍未转过来，连嘴唇都没什么血色。

他虽心疼，却又无计可施，只能安慰自己，受罪的月份过去便好了。

 

 

周泽楷的婚期和叶修有孕是同在饭桌上宣布的，四姨太惊掉了筷子，连一向做足表面功夫的大太太也不免震惊，眼中露出显而易见的怨毒和嫉妒。而周家三个少爷自是神色各异，周建维“这、这、这”半天挤不出一句话，周建勤清楚他想说什么，他也是心有疑问，六姨太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不是自己亲爹的？

不怪他们猜测，周利林华发半生，身子骨看上去健朗，其实都靠汤药吊着，每日都用些名贵的药材进着补着。在他们眼中，父亲年事已高，房事方面也萎靡不振，心有余而力不足，更别说能让正值盛年的叶修怀上一胎。

但他们又听见过几个爱嚼舌根的下人说，老爷时常去六姨太房里，有时一宿都不见出来，弄出来的那些动静让人面红耳赤。这都是些无法考据的东西，最多就是听到耳里当个茶余饭后的闲话罢了。

因此叶修肚子里的孩子真假难辨，但周利林已经发话，从今儿个起，六姨太的饮食单独准备，他有孕需要静养，没什么事不许叨扰。倘若是谁不长眼惊到六姨太的肚子，那就收拾包袱滚出周家，这辈子也别想踏进来一步。

姨太太和少爷们面如死灰，周利林这番话就是说给他们听的，相当于给他们嘴上贴上一层膏药，让他们又怒不敢发有苦不能言。只能眼睁睁看着狐狸精和小杂种日子过得风生水起，还将生下另一个小杂种争家产，他们在周家的日子已是越来越不好过。

叶修每日还是去微草堂拿煎好的安胎药，王杰希每隔七日帮他号一次脉，倚着脉象为他改方。经过两个多月的调养，叶修的身子已好转太多，脉象也不像先前那么绵软无力，续接不畅。不过脸色还不是很好，唇总是没什么血色，血气还没补上来。

“我给你加了几味固原培根的药，你先吃着，七日过后再看。”王杰希拿着毛笔在药方上笔走龙蛇，递给小药童，让他按着方子去抓。叶修每半月结一次药钱，给的都是一块银元，早已超出预计的费用，但王杰希心知和叶修算清他反倒不乐意，显得见外了。于是钱也收着，挑拣药材方面都仅着上等货色给他入药，小药童和叶大哥关系处得极好，那一坛止吐开胃的酸梅便是他送的。

周泽楷依旧是在印染厂和钱庄两处要紧产业奔波，有时会去外地待上几日回来。每回回来都第一个去见叶修，想小妈想得紧。十二月初冬，他从苏州回来，带了几匹上好的缎料，送给艾丽丝和伯爵夫人两匹，余下的都留着给叶修。

叶修哭笑不得，他哪里需要这些，且这缎料颜色娇艳，都似女儿家穿的。唯独一匹青白、一匹黛蓝尚能做两身衣裳，别的都只能压在箱底了。

周泽楷握着叶修的手，支支吾吾道：“给宝宝……做几身小衣，肚兜襁褓也能用。”

叶修恍然大悟，这才明白原来还带着给孩子用的。那倒说得过去，这些料子颜色都明亮喜庆，新生的孩子穿上是极打眼好看的。周泽楷又从怀里拿出两副长命锁，一金一银，他前两月便让江波涛找苏州知名的老艺人手工打的，为肚子里的孩子求个平安。

“你收着，算是江波涛送的。”周泽楷把长命锁放在叶修的手里，轻轻去摸他的肚子，“民间规矩多，我去了才知，亲生父母不可送。”

因此他才让江波涛去定、去取，再去拿，算是经过江波涛一手。并且金银两副也有讲究，先戴银后戴金，都是为了孩子好。

叶修的手心放着那两副精致小巧的长命锁，他看见周泽楷贴着他的肚子，满目柔光，似是把所有关爱都给了这个未出世的孩子。他重视这个孩子，行动上体现出的喜爱远比言语要丰富得多，也透彻得多。

心口苦得慌闷得慌，叶修捂住嘴，嗓子眼又开始泛酸。周泽楷忙去拍他的背：“还吐吗？都四月过了……”

叶修摇摇头，说比先前好，但还是难受着，可能男人天生不适合有孕，即便是他们这个种族，也备受折磨。

周泽楷始终担心，他最见不得叶修难受，总要想个法子为他分担才好。

第二日，他去洋行忙过，晌午坐辆黄包车去微草堂。到了微草堂后，要找帮叶修看诊的王御医。堂前一个扎着双髻的小药童脆生生道：“叶大哥才不在爷爷那儿看呢，都是少爷给配的药！”

周泽楷让他帮忙引见王少爷，通报片刻之后，王杰希出来了，浅浅淡淡看一眼周泽楷，问他所谓何事。

周泽楷开门见山提到叶修，含糊带过自己是孩子父亲的身份。只问他孕期久吐不止如何是好，眉宇间皆是担忧。

王杰希掸一眼周泽楷，垂下眼眸：“过段日子就好。”

“每个母体不同，肚子里的孩子三月才刚过，妊娠孕吐还未止歇也是常态，急不得。”

周泽楷一瞬间怔住：“……三月刚过？”

王杰希瞥他一眼：“孩子月份都不清楚，怎么做爹的？”

周泽楷怔了许久，忽然转身，跑出微草堂。

小药童在一旁看着，拉拉王杰希的衣角：“少爷，你怎么……”

“别问。”王杰希拍拍他的后脑，把他赶去后院晒草药。

柜台里只剩他一人打着算盘，但心绪不宁，总是看岔数字，算盘一晃又得重来。

今早叶修就站在柜台对面，将安胎药饮尽，碗放在桌上。他的身体前倾，几乎要贴着王杰希的额头，轻声说：“小少爷，再请您帮个忙。”

“近两日若是有人来问我的孕事，你只需告诉他，三月刚过即可。”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