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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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

 

S市在阴雨和寒风的肆虐中进入数九隆冬，在这天寒地冻的冬至节气，周叶二人不能舒舒服服在家捧着碗窝在一起吃热腾腾的饺子汤圆，而是给周母一个电话召去奶奶家吃团圆饭了。

周家每年冬至都有吃团圆饭的习俗，但今年多了一个怀孕的叶修，周泽楷已经提前和父母打好招呼，冬至就不去奶奶家凑热闹了，他们两人在家随便吃点。结果汤圆还没煮呢临晚来个电话，周泽楷接起后听了几句脸色就垮下来。

周母也挺为难，老太太非要喊孙媳妇来吃团圆饭，劝都劝不住，周泽楷耐着性子和母亲说了一下天气状况（太冷，零下了）人员状况（肚子太大，快九个月了），这时候去怎么都不合适，周母不停说我知道我知道，但老太太脾气上来了，你能拿她怎么办。

“那就去呗。”叶修把笔记本合起来，他倒是觉得没什么，在家里闷着也是闷着，出去一趟就当散散步了，况且周泽楷家里的亲戚早晚都要见的，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了。

他撑着沙发站起来，盖在腿上的毯子掉到地上，便伸手去捡毯子，无奈腰现在只能弯一半，指尖够了几下都够不到，终于放弃了，扶着腰喊周泽楷：“小周来捡一下，累死我了。”

周泽楷走过来把毯子捡起来叠好，嘴里嘟嘟囔囔，跟念咒语似的。叶修竖起耳朵一听，都是“不方便”“不想出去”云云，他听得好笑：“哎，我都没觉得怎么样，你怎么那么大怨念啊？”

“人多。”周泽楷想到往年的家庭聚会盛况，他家亲戚不比叶修家少，随着他们这一辈的结婚生子，现在去奶奶家都要办两桌了。比他长几岁的哥哥姐姐们孩子都能打酱油了，正是调皮的年纪，小孩子冲冲撞撞，把叶修带过去实在是不放心。

“哪有那么娇气啊？我九个月还没到，预产期还早，有必要这么紧张？”叶修胳膊肘抵着周泽楷的胸口推了推，“去帮我把衣服拿来，懒得动了。”

懒得动就在家歇歇啊。周泽楷叹气，去房间帮叶修拿衣服，他就是希望叶修少出去走动，乖乖呆在家里哪里都不要去才好，什么家庭聚会能推的都推了，出什么事他担着，又不是以后见不到了，干嘛非要赶在这时候？

既然决定去了，多说什么都无益。半个小时之后，周泽楷载着叶修挤进老城区的弄堂里，叶修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新式里弄，一栋栋独栋三层小楼，介于石库门和花园洋房之间的小洋楼，听周泽楷说是民国时期来上海做生意的外国人盖的。

周泽楷的爷爷奶奶就住在这些斑驳着岁月的小洋楼里，门前一条青石小道正通着窄马路，原来一溜排都是上世纪的咖啡厅、歌舞厅、戏剧院，现在该搬的搬该拆的拆，热闹的窄马路也逐渐冷清，直至今日变为停场车，只剩下街头一间小烟酒店点着白炽灯，雷打不动的每天照常开张。

“今天天也不好，晚上听说要下雪呢，我也不想喊你们过来。”周母领着周叶二人穿过天井、前楼走到后间，她和周泽楷挨得近，低声和儿子抱怨，“都是你爸捣糨糊，和老太瞎七搭八聊孙子，闲话适宜嘞抬现就闷特咯，侬伐开心吾啊桑气嘞……”

周泽楷闷不吭声，但显然表情不悦，叶修隐约能听懂半茬，笑着劝道：“没什么，我也想来见见家里长辈，我们都领证了拖着也不是事对吧？”

周母眼中流露出感激和愧疚，这么冷的天把他们折腾来本就过意不去，她最怕的就是叶修会有意见，见他这么通情达理心里顿时轻松不少，连连点头：“对、对，老太太就想见见孙媳妇，见过就没事了。”

叶修笑呵呵点头：“我懂我懂，我爷爷也这样，上回不就非架着我带小周回去吗，老人家嘛脾气古怪也正常。”

后间的木门一打开，屋子里挤满了人，一大一小两张圆桌一摆，几乎连站的地方都没了，叔伯长辈们全部都坐了下来，听见开门的动静，视线一齐聚到来人身上。

先不说打招呼认个脸，光是看到叶修那么大肚子，大家赶紧找张凳子给他先坐下，反倒弄得叶修挺不好意思的，总觉得直接这么坐下来不太好，有点不合规矩。他第一眼先瞧见坐在圆桌对面的两位老人家，周泽楷带着他叫过“爷爷奶奶”，便按着他的肩让他坐下再说。

接着便是和在叶家的老宅子一样的规矩，家里亲戚挨个介绍过去，当介绍到某个面熟的林姓表哥时，勾起叶修某些微妙的回忆，他打量着对方，感觉林先生好像这么多年都没什么变化，连发型都和相亲时一模一样。

林先生笑着打招呼：“叶修，几年没见了，还记得我吧？”

当然有印象，要不是这表哥，可能他和周泽楷还走不到一块儿去呢。叶修点点头，上次见面喊的是“林先生”，这次跟着周泽楷一起改口叫“表哥”了。

饭桌上气氛热热闹闹，明明还没过年却总感觉年味浓厚，可能是因为叶修已经许久没有在这样的寒冬里和家人和和气气坐在一起吃顿饭了，周家亲戚显然要比自己家的亲戚好伺候多了，言语间不会夹枪带棍也没有冷嘲热讽，大家聊家庭聊事业聊生活，问的最多的是叶修和周泽楷的事，什么时候结婚、孩子什么时候出生、小孩儿名字有没有取好等等。

“预产期1月22号。”周泽楷捡了一个最好回答的问题，回答完就跟没事人一样吃菜了。

“那在年前啊，这样好、这样好，卡在年关的话医院都人手不够，手忙脚乱的。”周泽楷的姑姑看着叶修，露出羡慕的神色，“我看照片的时候可喜欢叶修嘞，但是阿遥和叶修没缘分，还是小楷有福气啊。”

林表哥嘴角抽了抽，拉住妈妈的胳膊小声提醒：“妈，人家都快结婚了，别提了。”
“你还好意思说的，连弟弟都结婚，你呢？对象在哪儿呢？”

林表哥被无情暴击，肉眼可见的消沉下去。

叶修表情特真诚的说：“应该我谢谢林先……表哥才对，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话我可能也不会和小周在一起了，您别急，他肯定还没碰到合适的，早晚会遇到的。”

周泽楷在心里默默赞同，嗯，表哥再接再厉吧，叶修只和我合适，命中注定的。

饭吃到一半，一碗又一碗热气腾腾的汤圆端上桌，大家碗里都是白里透点黑的芝麻汤圆，唯独叶修这碗，碗里的汤圆一个个长出尖尖的小耳朵，又点上两个红点，像是一窝小兔子偎在一起取暖。

隔壁桌上坐着的几个小孩儿都快馋哭了。

“妈妈我要吃小兔子！”

“爸爸那个兔子好好吃，我想换……”

“阿太偏心！我也想吃兔子汤圆啦！”

叶修也对这特殊待遇感到不解，捧着碗拿着勺子不忍下口，周母附在耳边轻声说：“这是奶奶专门给你做的，里面是花生芝麻馅儿，她前脚让我打电话喊你们来后脚就进厨房了，尝尝看，好吃又好看。”

叶修捧着碗，抬头时正对上老太太灿烂的笑容，即使满脸的褶皱把眼睛都挤没了，但那笑容是慈爱的、温暖的，还抬手指着叶修的碗示意他快尝尝。猛然间，叶修感觉今天这一趟来的极对，否则可能会错过了这一碗暖心的兔子汤圆。

小桌上几个吵闹的孩子被呵斥几句后不敢再说话，一个个眼巴巴盯着叶修的碗不放，叶修笑出声，吃了两个便称肚子饱了，让周泽楷端去小桌子，几个半大的孩子欢呼一声瓜分干净，对小婶婶（舅妈）的好感度瞬间刷到峰值。

八点一到，周母便催着他们赶紧回去，老太太对叶修的喜爱都写在脸上，拉着他的手让他以后常过来玩，刚刚吃兔子汤圆的两个小男孩儿也挤过来问下次能不能让叶修教他们玩游戏，叶修指着周泽楷说：“让他教啊，小周可厉害了。”

孩子们齐刷刷摇头，年龄最大的小侄子一鸣惊人：“阿索（小叔）这种Alpha只适合教女孩子。”

叶修好奇问：“怎么说？”

“因为女孩子就喜欢静音暂停只看脸啦，我们要叶神的专业指导！”

“……”堂堂职业大神周泽楷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被家里的孩子嫌弃，倒是叶修笑得开心，满口答应，承诺有时间一定会教、包教包会。

踏出温暖的房门，寒风卷砸而来，周泽楷把叶修护在怀里，叶修眯着眼，半边脸颊黏上冰凉的东西，瞬间消融化为水滴，漆黑夜色像老旧的电视机，星星点点的飘着碎屑。

“下雪了啊，”叶修抬头看着不断飘落的雪花，被路灯一打像在下着一场金雨，他的一只手被周泽楷握着塞在口袋里，便用另一只手拉拉周泽楷的胳膊，指着天空问：“小周，你看这像不像夺冠时下的彩带？”

“像。”

“好怀念啊……打比赛获胜的感觉。”叶修难得伤春悲秋，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虽然每天都接触游戏接触荣耀，但始终不再是作为职业选手而奋斗，再也体会不到那种赛场之上肾上腺激素飙升的刺激快感，也无法再站在舞台上为了捧杯哭笑失态了。

若问他第十赛季之后退役后悔吗？他一定回答不会，因为人生总要结束一段过去迎来新的阶段，他认为自己在最恰当的时机做了最恰当的选择，就不会为了这个选择而后悔。

就像现在，他一点也不后悔和周泽楷结婚生子，哪怕将来连接触游戏的机会都会越来越少、生活会越来越繁忙充实，他也甘之如饴。

周泽楷收紧怀抱，把叶修紧紧搂住。

“比赛我来打，”他的亲吻落在唇上，“我赢就是你赢，一样的。”

刚刚的惆怅一扫而空，叶修长叹一口气，捧着周泽楷的脸啃回去：“我一直都这么想的啊。好啦，你要和我在雪里浪漫多久？”

周泽楷笑了，他们伞放车里没带下来，在雪里只站了一会儿彼此的头上已经积了好几块，考虑到走到窄马路停车场还要一段距离，周泽楷摘下围巾给叶修盖在头上挡雪，后来想想又在下巴那里绕一道，打算系起来。

“……”叶修抬着下巴，发出嫌弃的抗议，“难看死了。”

周泽楷装没听见，把围巾系好，保暖防风。

叶修再次不满抗议：“像狼外婆。”

周泽楷点头，摸摸他的肚子：“小红帽，在这里。”

“……”

 

 

TBC.

好了，这篇文我想写的基本都写了，可以放心生孩子了